入秋以后,北方一直天气晴朗。偶尔的细雨,不足以区分季节的南北。
回到了熟悉的南方,就一下子感受到了秋雨的洗礼:那种夹杂着温热的雨丝,漫天的,断断续续的,一点点,一滴滴,湿润着江南的天与地。
在西安至杭州的火车上,这是我第四遍重温柏拉图的《斐多》了。
初读和第二遍重温,读的是不同译者的版本。第三遍和第四遍,读的是杨绛先生的译本。《斐多》予我最深刻的启示之一,在于它对灵魂不朽的层层论证。尽管这论证过程逻辑性较强,且极具理智性,从而使得对这一永恒主题的理解,有着一定的悖谬性:一方面,灵魂的不朽,属于非理性的生命主题,有着高深莫测的渊深,直抵人的心灵深处,非理性所能穷究的;另一方面,柏拉图在戏剧性对话的氛围中,以其严谨的逻辑辩证,从正反两方面,通过层层深入的思考,睿智地解开了这一看似不可能的艰深难题。
更为不可思议的是,灵魂不朽的延伸,恰恰是善与恶的永恒冲突,是生与死的外在纠结,是生命何去何从的皈依等。由此可见,但丁的《神曲》中地狱、炼狱和天堂的构思,看似和亚里士多德的《伦理学》和基督教罪愆意识和赎救伦理相关。实际上,它永恒的思想魅力,则在于对善与恶的深刻反思,对生命何去何从的深沉思考;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鸿篇巨制《卡拉马佐夫兄弟》,其中对永恒的现实质疑,对灵魂皈依的三番五次拷问,则反应在每个主人公的一个巨大精神折磨里面——“如若上帝不存在,人是否可以为所欲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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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一个呼吸,都不得不面对巨大的死。至于死后的轮回,则和灵魂不朽有关。就像苏格拉底在临终前所质问的那样,如若灵魂和肉体一样,是速朽的,是短暂的,那么对它的关注和思考,皆是多余的。如果人的灵魂真的是可有可无的,甚或是不存在的。那么,那些生前罪恶滔天的,穷凶极恶的,百死难赎其罪的,真的就可以一死百了了?!!设若真的如此,他们那十恶不赦的罪与恶,如何得以清算或消弭。反之,那无辜的大多数,他们的血泪又如何能够一笔勾销?如果灵魂是不朽的,前世来生的轮回是可能的,罪人的灵魂是否必须下地狱,去接受无情的惩罚;无辜的灵魂们,真的能够上天堂吗;那介于罪人和善良灵魂之间的无数灵魂,是不是得经受一番磨砺和洗礼之后,就可以实现自我净化或升华……凡此种种,前提皆在于人是不是真的拥有灵魂?如果灵魂真的和肉体一样存在,它是否不朽,就成了关键中的关键。生命的前世或来生轮回,也取决于此。
灵魂存在与否,无法像二二得四那样分明,犹如空气一般,你虽然无法感觉它的存在,但它确确实实影响着每个生命的生或死。灵魂的存在,及其生命的轮回,决定着一个清醒的人,一个思考生命何去何从的呼吸,对善与恶的抉择,就有着伦理性的本质性意义。为恶,如果对灵魂的皈依置若罔闻,它依旧无法无天一生,继续荼毒这个世界,直至呼吸将息;为善,它不单单对自己的生命负责,更是造福于身边的世界,甚或令此世更加美善;介于善与恶之间的大多数,只要一想到生命的下一个轮回,它就不得不对自己的每一次善恶抉择负责。更进一步而言,没有一个人生来就是罪人。同样,也没有一个人生来善良的。每一个人的善恶人生,永远如潮汐那般起起伏伏。罪不可赦时,他/她比恶魔还险恶;纯洁如天使时,它的善良惠及身边的一花一草。人性的错综复杂,决定了一个人,可以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或借口,犯下最最可怖的罪行。可有时候,它为了一点点的瞬间感动,善良得如同天使一般。人并非真的就是一般是天使、一般是魔鬼,他/她自己的善恶抉择,及其灵魂的美善或邪恶,需要区别对待,而不是为了一点点的善与恶,就武断地判断他/她的良知是否泯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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朦胧的雨丝,笼罩着江南的一山一水。透过来去不定的雨云,我再一次遁入生命的核心,沉潜于晚秋的阴晴不定之中。
远山的雾霭,迷失于烟雨之间。
绚烂的晚秋,繁华落尽,零落成树荫下的一枝一叶。
2016年10月3日,初稿于宣城
2016年10月4日,定稿于宣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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